如今數位化、高科技和全球化同時衝擊著人類,時尚界再一次感受到了複雜的社會文化和經營環境。進入21世紀後,時尚未來主義和科技捆綁得更緊了。但與1960年代不同的是,設計師們不再僅借助概念來激發人們對於太空的代入感,更多是真切地把3D列印、AR影像、可穿戴式智能設備等技術用在了服裝和T台上。
德國女孩Johanna Jaskowska是現在Instagram上最火的AR濾鏡設計師。她創作的Beauty3000、Zoufriya和Blast濾鏡把使用者變成了精緻的電子生物,尤其是那款“Beauty3000”濾鏡,薄薄的透明炫彩鐳射膜覆蓋在面部,真實感極強,高級又脫俗。
先來看一段短片:
由於Instagram規定,必須先關注設計師本人,才能使用她創作的濾鏡。因此Jaskowska的Instagram在一個月內湧來了近60萬新粉絲。在時尚雜誌《i-D》的採訪中,Jaskowska說她的設計是受到科幻電影的啟發,這些更貼近真實樣貌、更有科技感的濾鏡,沒有賣萌類貓貓狗狗濾鏡那種修飾過度的感覺。而人們的喜愛也證明了,未來感的事物仍是年輕人們追求“酷感”的首選。
在時尚界也是如此。1960年代,未來主義風潮隨著人類首次登月流行了起來,時尚界出現了一批以“太空”為靈感的先鋒設計。電影業的科幻視覺審美也在那時達到了巔峰,裡面的服裝設計幾乎還原了人們對於星際作業、外星人的一切幻想。
之後,未來主義雖一直長存於時尚界,卻總是缺乏新鮮的想像。反而是“復古未來主義”佔了上風,不斷地回溯人們曾經想像過的未來。
不過,這幾年復古未來主義也產生了變化。隨著時間推移,“復古”的部分不斷在減少,新一輪對於未來的想像正在醞釀。
設計師們如今不再過分追求天馬行空,而是在實用性的基礎上,用帶有未來感的元素增強感官效應。同時,隨著環保、種族包容和科技議題在時尚業變得日益重要,未來主義這一概念也有了更多體現方式,衝破了幻想太空和外星人的束縛。
想去月球賣衣服!
在加加林乘坐載人航天飛船進入太空、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的1960年代,地球人的腦洞又變大了一點。而美蘇冷戰時期的太空競賽、原子彈實驗等事件,讓民眾對政治、經濟感到不安和迷茫,催生了暢想未來的需求。於是,服裝設計師們關於太空和未來的想像便迅速躍然於圖紙上。
提起那個年代開創未來主義的設計師,安德烈·庫雷熱(André Courrèges)、皮爾·卡丹(Pierre Cardin)和帕科·拉巴納 (Paco Rabanne)是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他們當時的設計特點主要體現在誇張的款式,以及特殊材質的運用上。
例如安德烈·庫雷熱在1964年創造出了具有太空感的女性形象——服裝廓形是復刻建築一般的正方形、梯形和三角形,裙子短於膝蓋,從頭到腳幾乎全部使用銀色和白色,腳蹬平底“Go-go”長靴,戴上誇張的護目鏡和繫帶鐘形帽,再配上一副白色長手套和短髮,便是個“月球女孩”了。
皮爾·卡丹則巧妙地運用起了幾何圖案,流暢地剪裁出極簡風格。從宇航員服飾中抽取靈感而來的頭盔式帽子也是標誌性設計之一。1972年他還推出過圓形鏤空大衣,腋下有兩個巨大的洞,好像隨時都能起飛,十分誇張卻也堪稱經典,Tom Ford後來還在2012年復刻過這一款式。
未來主義服飾不光樣式新穎,面料方面也出乎意料地出現了塑料、金屬、乙烯基,甚至激光唱片和紙等非傳統製衣材料。
大膽如帕科·拉巴納,即便被香奈兒創始人嘉柏麗爾•香奈兒(Gabrielle Chanel)等同時代主流設計師視為古怪派,仍做出了自己心中的未來主義服飾。
1966年,他推出了自己的首個系列——“無法穿著的裙子”。這並不是高級隱喻,而是真的沒法在日常生活中穿。這個系列中有12件衣服,全是用塑料、金屬等材質製成,製作時還得用上膠帶、鉗子和電線。
他的經典作品是全由金屬片拼接而成的“Chain Mail”連衣裙,不誇張地說,看上去就像是20世紀豪華版復刻兵馬俑。香奈兒還因此毫不客氣地把帕科·拉巴納稱作“時尚界的五金匠”。
但藝術收藏家、搖滾歌手和電影導演都很喜歡這種設計。奧黛麗·赫本就在1967年的電影《麗人行(Two for the Road)》中穿過這一款,1968年的類科幻電影《太空英雌芭芭麗娜(Barbarella)》女主角也穿上了帕科·拉巴納的“鎖子甲”。
如今,這三位時尚未來主義的開創性人物已經謝幕。
安德烈·庫雷熱在2016年因帕金森綜合徵去世;皮爾·卡丹完成了時裝民主化後,又開創了時裝界出售特許經銷權的傳統,雖然自己足夠富有,但品牌價值正在被稀釋,早已掉出了高級時裝第一梯隊;而帕科·拉巴納在1999年賣掉品牌後,開始研究超自然現象,變得有些瘋癲,幾乎快被時尚界遺忘了。
但他們捅破了時尚未來主義的窗戶紙,給後面的設計師們指明了一條值得探索的道路,一些設計師還曾在三位大師之後預測起21世紀的人類穿著。只不過由於缺乏對應用技術的深入理解,在早期出現過一些無厘頭的設計。
比如美國設計師Oleg Cassini設計過一套緊身衣,胸部下方的皮帶上連接著一個無線電話,頭罩上裝備了天線和耳機。他解釋稱,這套衣服可以控溫,皮帶裡的內置電池可以控制人體所需熱量。維密在1998年也推出過“天使2000”系列內衣褲,聲稱所用的是液態觀感的面料。
這些嘗試或許更流於形式化,但想像力驅動的時尚界對設計理念有著萬種包容。
21世紀的設計師怎麼詮釋未來主義?
進入21世紀後,時尚未來主義和科技捆綁得更緊了。但與1960年代不同的是,設計師們不再僅借助概念來激發人們對於太空的代入感,更多是真切地把3D列印、AR影像、可穿戴式智能設備等技術用在了服裝和T台上。
例如Alexander McQueen 2006秋冬系列的秀場上,在T台上走秀的不是超模Kate Moss,而是她的AR影像。2010春夏系列秀場上,McQueen採用全球同步直播的方式展現了高預算、大製作的“柏拉圖的亞特蘭蒂斯”未來主義主題,每件衣服上交雜的印花都由電腦生成。雖然後來,直播網站SHOWstudio.com宕機導致直播失敗,但McQueen的做法仍讓人在科技的進步中嘗到了新鮮感。
就連全球最知名脫衣舞孃Dita Von Teese也曾親身參與時尚科技化發展的重要時刻。2013年她穿著全球首款3D列印禮裙亮相,這條裙子由 Shapeways和時裝設計師Michael Schmidt、建築師Francis Bitonti共同創作,這可能是Teese為數不多的在舞台上被搶風頭的時刻。
不得不提到的還有擅長可穿戴技術的設計師候塞因·卡拉揚(Hussein Chalayan),他的大部分設計看起來更像科幻電影的戲服。可檢測心率和腦電波的太陽鏡、可溶性服裝、LED連衣裙、自動變裝服飾……這導致他的新品發佈會更偏向藝術行為秀,不過,也展示了科技對於時尚的意義。
直到2016年,主題為“科技時代的時尚”的Met Gala把這個探索議題帶去了新的輿論巔峰,標誌著以科技為代表的未來主義對於時尚的重要意義已得到業界普遍認同。
因此,在緊接著的2017年秋冬季時裝發佈會上,人們看到了設計師們對於未來主義更加熱烈的探討。
Comme des Garçons的“異形生物”、Gucci外星人般的透視連體緊身衣和金屬管道般的T台、Chanel秀場裡則有震驚眼球的火箭裝置和太空感服飾。Paco Rabanne、J.W. Anderson、Christopher Kane和巴黎世家都出現了科幻感極強的金屬材料。一向以喜愛前衛科學實驗為名的Iris van Herpen到達了新高度——把模特們變成了穿著激光切割金屬服飾的水生外星人。
“我們看到了未來美學的回歸,金屬材質和戲劇性的服裝廓形在秀場上有所增加。”英國高端百貨Selfridges女裝總監Lydia King在2017年對英國版《ELLE》說,而且這次回歸大有重現上個世紀風潮規模之勢。
事實證明,這個預料很準確,設計師們近幾季對未來主義仍屢試不爽。
在Dior Men 2019秋冬系列的秀場上,運轉中的傳送帶變成了T台的點子,引得眾人嘖嘖稱讚,激動不已。2019年初,Balmain在缺席16年後重返高級定製之時,推出的首個系列也大膽地採用了科幻感極強的誇張廓形和面料。
Louis Vuitton、CELINE等品牌在秀場裝置上採取了時空隧道、具有現代感的LED牆一類的未來主義元素。Saint Laurent索性在2019秋冬系列發佈會的下半場進行了一場夜光秀。
有趣的是,這一切發生在科幻電影繁榮的同一個文化宇宙中。從2017年至今,《異形:契約》、《銀翼殺手2049》、《地球風暴》、《星球大戰8:最後的絕地武士》和《黑豹》、相繼上映,加深了人們對於未來主義話題的認知。
這也再一次證明了時尚絕非真空存在,隨著人類距離科幻小說中的未來越來越近,服裝必然會受到影響,而時尚一直是以展望未來能力為傲的行業。
需要注意的是,這期間,大部分設計師並非完全在暢想未來,而是選擇採用“復古未來主義”的元素,也就是重現過去人們對於未來的想像。
比如Dior Men 2019早秋秀場中高達12米的女性機器人雕塑,原型其實是日本畫家空山基在1978年創作的機械女郎。Raf Simons的2018春夏秀場場景佈置,也是在向《銀翼殺手2049》致敬等。
但當下時尚界對未來主義的詮釋開始朝著新的方向發展。
技術只優化基建,理念的進階才是新未來
從太空時代到數字時代,時尚界一直對未來主義痴迷的原因可能從未變過,那就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心理。
《科幻歷史》的作者亞當·羅伯茨曾表示,人們探索未來的慾望往往在社會動盪時期最為流行。例如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弗蘭肯斯坦》,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出現的科幻小說之父儒勒·凡爾納、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等人。
而如今數位化、高科技和全球化同時衝擊著人類,時尚界再一次感受到了複雜的社會文化和經營環境。
如果說1960年代未來主義爆發是因為太空之旅,那麼現在的議題幾乎是圍繞著技術革新和環境變化展開的,設計師們都禁不住思考:我們要如何應對未來的需求?
Paco Rabanne創意總監Julien Dossena認為:“我們好像正在經歷文明的轉折點。追求未來主義就像是對未來生活的投射,好像這樣就能糾正和改善我們當下正在做的事情。”因此,某種程度上來講,未來主義反而會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例如環保面料的研製和素食時尚的主張。
在科技方面,時尚界的喜好也在不斷更新,過去的3D打印、全息影像等儼然有些過時了。
一個有趣的預測來自WGSN,該潮流趨勢預測平台在去年就表示,2020年的春天,代表著未來主義的綠色將成為全球流行色。因為屆時,高科技幾乎遍佈各個行業。
2月16日,倫敦中央聖馬丁學院舉辦了碩士畢業生時裝秀,合作夥伴是英國手機網絡運營商“3”。觀眾們需要帶著混合現實和AR的特殊眼鏡來觀看走秀,用來傳輸信號的便是5G網絡。
在這些新技術普及之前,時尚界這兩年比較得心應手的技術裡,AI的應用算一個。Louis Vuitton、Balmain、Fenty Beauty都用虛擬模特拍過廣告,虛擬網紅也非常受歡迎,例如和Prada合作密切的Lil’Miquela、天貓聘用的Noonoouri(努努)等。
區塊鏈的應用也在興起。
捷克設計師Martina Sperlova是區塊鏈結合時裝第一個應用者。她與倫敦區塊鏈公司Provenance合作,在衣服中置入一塊儲存著大量資訊的防水洗芯片,該芯片內儲存著衣服的來源、製作、故事等信息,這一鏈接也可以在線上與他人共享。消費者還可以隨時通過區塊鏈與品牌和設計師聯繫,進行售後維修。
去年12月在上海舉行的潮流集會Innersect上,由中國區塊鏈區塊鏈平台唯鏈孵化的社區Swell,也和許多潮流品牌開展了合作。
同時,時尚界如今關於未來主義的表現已經走下了T台,深入到了品牌營銷方面,用來塑造與時俱進的品牌形象,吸引追求酷感的年輕人。Prada在去年就曾為經典尼龍包拍攝了一部小科幻片,和許多奢侈品牌的土味廣告相比,有了更多優勢。
而Louis Vuitton近期宣佈,幫助擅長未來主義設計的女裝創意總監Nicolas Ghesquière成立個人品牌的決定,也被一些業內人士視為是Louis Vuitton在扶持未來主義創作、爭奪年輕人市場的舉動。
此外,時尚界當下最關心的環保、無性別趨勢、增強種族包容性、女權和同性等社會議題,在某種程度上也包含著對未來平權的渴望,品牌在這些方面的改進,也可以被歸為是未來主義理念的一種範疇。
可以看到,新未來主義變得日常化和接地氣起來,不再飄於“太空”中。Dossena一直堅信這個趨勢,她認為,未來主義的想法最終會轉化為日常生活,並會持續下去。“歸根結底,總是要通過技術來表達創新的想法,同時也要努力在女性生活中紮根,提供舒適、輕盈和時尚的服裝。”
值得借鑑的是21世紀初出現的可穿戴式設備,從理論上可能很酷,但很難平衡穿著需求和審美。
這其實也符合了安德烈·庫雷熱在1960年代對於未來主義的最完美暢想,他曾說:“對於時裝保有玩鬧的心態是好的,但還遠遠不夠;我們的時裝應該,應當充分考慮到實際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電視,空中旅行,太空冒險。”
因此,當下或許是未來主義在時尚界最好的發展時機。